擔任「床邊老師」六年,
李秀珠感恩孩子們以病苦示現,
教導她:「唯有認真把握生命的每一天,
做更多利益人群的事,才不枉費來人間一遭……」
「李老師,今天凌晨四點多,佑佑已經離開了,感謝這段期間您對他的照顧與疼愛……」清早,接到佑佑媽媽的簡訊,李秀珠的思緒瞬時凍結,待回神時,鼻子一酸,眼淚也奪眶而出──這是擔任「床邊教學」的老師必須面對的慟!
床邊教學,見證無常
六年前,國中老師李秀珠有機會接觸到「床邊教學」,接受床邊教學的學生大都罹患重症,無法到學校上課。李秀珠認為自己單身、時間容易掌握,於是課餘時間幾乎都在醫院陪伴這些孩子。
佑佑罹患癌症,三歲半開始發病,病況時好時壞,讓他無法正常上課。李秀珠自佑佑十三歲起開始到醫院為他教學,總會在課前分享校園趣事;佑佑經常羨慕地說:「老師,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回學校上課。」
為了鼓舞佑佑,李秀珠聯繫學校輔導主任與導師;某日,導師出其不意帶著班上同學到醫院探望,又驚又喜的佑佑高興得合不攏嘴,直到下一次上課時,仍像小鳥般吱吱喳喳述說著當天情形。
又有一次,心思纖細的佑佑告訴李秀珠:「老師,我覺得爸爸不愛我,可能是我一直生病讓他覺得很煩。」李秀珠安慰佑佑,並協助他們父子溝通。
李秀珠鼓勵爸爸將對佑佑的愛說出口。於是爸爸告訴佑佑:「上次你住院急救時,醫師要爸爸簽署一份急救無效責任歸屬的文件,爸爸好擔心、壓力好大,所以這次你住院才不敢去醫院看你……」
李秀珠鼓勵兩人擁抱,本來有點彆扭的佑佑,鼓起勇氣害羞抱著爸爸,輕聲說:「爸爸,我愛您!」
有一天,李秀珠到醫院附近開會,結束後撥電話給佑佑媽媽,卻聽到她低沈、落寞的聲音:「佑佑在加護病房,這次不太一樣……」李秀珠立即前往醫院,進入加護病房看到意識不清、全身插滿管子的佑佑,她忍不住眼眶泛紅。
媽媽在佑佑耳畔溫柔叮嚀:「如果菩薩要來帶你走,你就跟著去;如果時間還沒到,你要趕快好起來!」李秀珠也擦拭淚滴不捨的說:「如果你還想留在爸爸、媽媽身邊,就要快點好起來,老師也還想說故事給你聽呢!」
「佑佑,你要加油!老師一定會再來看你的!」從醫院騎摩托車回學校的路上,李秀珠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斷滑落。隔天,她接到佑佑媽媽的簡訊,說佑佑已經離開人世了。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感受到「人生無常」。
勤教之外,學習善解
屏東師範學院(今國立屏東教育大學)畢業後,李秀珠在臺北的國中任教。一九九八年調回高雄教書,接觸了「慈濟教師聯誼會」而投入。
過去,李秀珠認為:「學生都是別人的孩子」、「教書就只是一份工作」、「只要上課時間認真教學就好」,下了班或是假日,她希望保有自己的休息時間,不受打擾。
參與教聯會與其他老師共修,李秀珠不再貪戀休閒娛樂活動,反而藉由不斷的學習與付出,充實生活,並將所學運用在教育工作中。
過去,她經常化身「正義使者」,只要發現學生家長沒有善盡父母的責任、好好陪伴孩子,她就會義正辭嚴的「教育」家長。
印象中,一位自殘又會打人的自閉症學生,總是由阿嬤接送,李秀珠好不容易遇上學生的母親,便將她訓了一頓:「你怎麼可以把教養孩子的責任都推給阿嬤?」當時那位母親頻頻抱歉,沒有多做回應。
加入教聯會、參與慈濟活動,李秀珠從志工身上感受到善解、包容的溫暖,又聽到《靜思語》:「缺角的杯子,從另一個角度看還是圓的。」她反省自己與孩子的緣分只有三年,但媽媽的責任卻是一輩子,必須要有穩定的經濟基礎,才能當孩子的後盾。「如果當初能從不同的角度思考、多一分善解,或許就能多幫助他們一點。」
扭轉觀念,付出人生
一九六八年,李秀珠出生於高雄市小港區,在家排行第三。母親生下姊姊與哥哥後,本想再生個男孩,沒想到卻又連生三個女娃。
「秀珠,吃飯前先去把衣服洗一洗!」「哥哥,手洗一洗,準備吃飯囉!」母親認為,男生要養家,女生要嫁人,教養方式當然有所不同;但這樣的觀念卻讓李秀珠質疑:「男生跟女生的能力沒有差別,為什麼要承受『不平等』的待遇?」
雖然經常計較父母給自己的愛與哥哥不同,但當她長大之後,反而覺得生長在「重男輕女」的家庭也有好處。
「哥哥得到太多關注,必須照著父母的規畫發展;我的求學經歷雖然沒有得到太多支持,卻也沒有受到阻礙……」
大學時,教授的一句話影響了她:「國立學校資源豐富,這都來自社會大眾辛苦繳納的稅金,一定要懂得感恩回饋。」畢業後,李秀珠決定將人生第一筆薪水回饋社會,腦中想到的慈善團體就是「慈濟」。
她主動打電話到慈濟臺北分會,想了解劃撥捐款的方式,志工卻誠摯表示要親自拜訪;李秀珠感受到慈濟人的熱情,開始參與慈濟茶會、搭慈濟列車回花蓮尋根……
參與教聯會後,有一年回花蓮參與教師培訓,聽到其他老師分享來不及對父母表達感謝養育之恩的遺憾,她邊聽邊拭淚,下課後馬上打電話回家。
聽到父親接起電話的聲音,李秀珠開口就說:「爸爸,我愛您!」父親一頭霧水,還以為她發生什麼事了,李秀珠不好意思,隨意編個理由:「慈濟規定每一個人都要打電話回家,跟爸爸媽媽說『我愛您』……」接著她也透過電話親口對母親說:「媽媽,我愛您!感謝您辛苦扶養我長大。」三個人就在電話兩端哭了起來。
長久以來心中無法釋懷於父母「重男輕女」的觀念,如今她體會到,這些觀念對生命的影響根本微不足道,應該要多花一些心力,去做更多利益人群、淨化人心的事,才不枉費父母所賜予的生命。
二○○九年,李秀珠受證為慈濟委員,在社區承擔教育功能幹事與慈少隊輔工作,生活更為繁忙,無法時常回家與父母相聚;此刻,她更感恩兄長協助照顧父母,讓她可以累積人生經驗,生命因此豐富而精彩。
見苦知福,安住身心
二○○六年,李秀珠在高雄前鎮國中服務期間,首度接觸「床邊教學」;儘管教務繁忙,她仍利用課餘時間到醫院陪伴這群生病的孩子。
床邊教學跟在教室上課不同,孩子的身體狀況影響著課程是否能進行。
有一次,她到醫院準備上課,學生正喝著紫菜湯,才喝了幾口就喝不下;之後上課不到半小時,學生想吐了,媽媽立即從病床下拿出水瓢,推到孩子胸前,剛剛喝下的幾口湯「嘩啦嘩啦」全沒了,孩子的身體也虛脫了。李秀珠拿水讓孩子漱口後,只能在病床邊說故事給他聽。
不同於健康孩子對人生充滿希望,曾有生病的孩子問李秀珠:「老師,我有聽您的話抄經、存竹筒做善事,為什麼我的身體沒有好起來?」讓她格外心疼。
李秀珠也播放大愛臺「地球的孩子」節目鼓勵病童:「雖然身受病苦,但是像多明尼加的孩子住在垃圾山、貴州的孩子因家貧無法上學,世界上其他地區,其實也都有孩子正承受著不同的苦……」
佑佑往生時,李秀珠到醫院太平間為他助念,佑佑身旁停放的是一位阿嬤的遺體,雖然年齡差距很大,卻同樣走到生命的盡頭。李秀珠思索著︰﹁每個人的生命有長有短,一口氣不再來時,究竟能留下什麼?」
至今,李秀珠持續關懷佑佑的家長,得知孩子的媽媽每晚睡不著覺,不斷在家中尋找孩子的蹤影,爸爸需要借助喝酒才能入睡,李秀珠以證嚴上人法語安慰他們:「遠去的親人已如一只飄揚的風箏。要祝福、放下,讓風箏自在飄到該落地的地方。」
雖然心中仍是百般不捨,但佑佑的爸媽終於逐漸接受失去孩子的事實,重新振作。李秀珠教他們將思念轉為祝福:「相信活潑善良的佑佑,一定會到菩薩的身邊去。」
擔任慈少隊輔期間,李秀珠發現一個孩子雖然已就讀高中,卻無法正確寫出學校名稱;與家長聯絡後,確認孩子有讀寫障礙,此後每次上課,她都會特別陪伴孩子,為他念學習單的題目,引導孩子思考答案,再陪著他一題題撰寫,逐漸找回孩子的自信心。
有時同事會問李秀珠:「你的人生不是教書,就是做志工,這樣的生活不是很無趣嗎?」李秀珠斬釘截鐵的回答:「不會,現在的人生,我覺得很充實。」
而床邊學生的病苦示現,更讓李秀珠懂得珍惜生命。她感恩每一位孩子,「他們就像是菩薩化身來告訴我,一定要認真努力,把握生命中的每一天,做自利利他的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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