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應該呀——你的心肝為什麼這麼狠——沒講一聲就走——丟下我這個小妹該怎麼活下去——哇嗚——我歹命——啊我歹命——」 姑婆捶胸頓足,呼天搶地的哭喊;哭聲高亢有力,響徹雲霄;上氣直貫下氣,哀怨相連,而且尾音牽絲,叫人心碎。
這般悽慘的哭聲再一次吸引眾人的目光,也把阿嬤引了出來。
「好了,好了,可以了,可以了。」阿嬤說著,和爸爸一起攙扶癱軟在地的姑婆。
姑婆順勢站起來,抹去眼淚,拍拍衣服,開始跟阿嬤講話。
阿嬤握住她的手拍拍,點點頭,露出滿意且欣慰的微笑。
「哼!」我姐忽然不屑的甩過頭去,我知道她又在生阿嬤的氣了。
這幾天來,像姑婆這種專業級的「哭手」來了好多個,妗婆、姨婆、姑婆、姆婆……每個人都盡其所能的哭天喊地,彷彿在比賽誰比較難過不捨,誰又比較重感情。
姑婆最絕了,她就住在巷子外面的轉角,平常天天都來串門子,自從「老大」往生之後,她每天下午都來大哭一次,好像表演上癮了。
這就苦了我媽。
每天早晚「拜飯」的時候,按禮俗,媳婦要哭著呼叫公公來吃飯。但媽媽不太會哭喊,只會輕聲啜泣,說:「老大,來吃飯了。」
阿嬤看在眼裡,覺得很不滿意。
阿嬤當面糾正過,媽媽也努力的哭大聲點了,但還是比不上姑婆。姐跟我說,她不止一次聽到阿嬤跟那些阿婆們竊竊私語,就是在嫌我媽不會哭。
「貓仔囝哭都比她大聲,唉!了然。」我姐學來給我聽。
我的阿嬤重男輕女,很疼我這個「大孫」,從小就把我抱在身邊,我討什麼都買給我,出去遊覽也都帶我去,就連我做錯事爸爸要打我,她也會挺身相護。這種差別待遇讓姊姊很吃味。媽媽只是媳婦,連女兒、孫女都不是,當然更沒有地位了。這種時候,連「哭」得不夠大聲都會被挑剔嫌棄。
儀式終於在兩個小時後「中場休息」。
大家都癱在地上,揉揉膝蓋,搥搥腰,哀哀慘叫。好不容易站起來,連忙四處走動,喝水的喝水,上廁所的上廁所,就怕隨時鼓聲響起,又要上場。
我姐突然抓住「美國人」的肩膀,用詭異的口氣說:「你小心一點,今晚半夜是頭七,『老大』會回來喔!」
「Ghost?」「美國人」驚訝的說。
「對!ghost,就是鬼。小心鬼來抓你喔!」我姐恐嚇他。
「美國人」脖子一縮,往他爹地身邊靠。
我媽看見,朝我姐手臂拍一下,說:「余芷薇,不准惡作劇嚇人!」
「呵呵!」我姐卻得意的笑兩聲。
這時,「做師公」的音樂又響了,大夥兒連忙回到帳棚內繼續跪拜。
儀式斷斷續續,一直做到晚上十點才結束。
大家又餓又累,媽媽想煮麵給大家當宵夜,但冰箱裡有菜有肉,就是沒麵條。
還好,櫃子裡還有半包麵粉,爸爸提議做貓耳朵來吃。
一聲令下,媽媽把揉好的麵團切成小塊,分給每個小孩去捏扁。
我一邊捏麵糰,一邊好奇的問我姐:「我也聽說死掉的人會在頭七回來,是真的嗎?」
我姐神秘的說:「你不信?我們來做個實驗。」
她隨手抓起一把麵粉,撒在門邊的地板上,說:「誰都不要走這裡,看看明天早上有什麼事情發生。」
大家半信半疑,我卻期待真的有事情發生——我不是不怕鬼,而是希望「老大」回來看我,因為他跟阿嬤一樣最疼我。
「做師公」要一連做三天,媽媽煮好一大鍋貓耳朵,大夥兒吃飽喝足,紛紛各自找床去睡,好養足精神,明天再戰。
我和姐擠一張床。她忿忿不平的說:「我聽他們在講,並不是每戶人家都要『做師公』。」
「為什麼?」我好累,閉著眼睛回應。
「因為要花很多錢啊,是有錢人才請得起師公,做得很熱鬧,表示子孫很孝順,盡責的把亡者送到極樂世界。」
「『老大』是濟公的化身,本來就會去極樂世界,不是嗎?」
「是啊!所以我覺得多此一舉,而且勞民傷財,根本就是做給人家看的。」
「是誰說要做的……」我快睡著了。「……啊!對了,是……」
「重點來了。」我姐不屑的說。「又是『美國人』的爹地。」
「喔……」
似乎是聽到這裡,我體力不支,睡著了。
老大的家族龐大,當中有各式各樣的成員。下一期的故事搶鮮看還會繼續連載《我家的神鬼老大》,敬請期待喔!